每一次挤在春运的火车车厢里都不由得要思考同一个问题:家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够让我们忍受购票的折磨、车厢的拥塞,甚至是冰雪的阻隔,义无反顾地投向它的怀抱?同时,又为什么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背离这条归家的道路?
展开一份古老的家谱,看到的是一个庞大的同姓父系家族。为了维系家族的香火,先人创造出宗族祠堂和家族墓地等等的集体印记,同时也创造出童养媳、等郎妹和贞节牌坊等等消灭个人自由的枷锁。这一切复杂的文化现象并非偶然,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条件下,个人结成群体能够实现生存与繁衍的优化,当然,血缘关系是最为可靠的盟约,在这一点上,人类与蚂蚁的区别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显著。相应地,一切社会制度与文化也随着家庭合作的进化而产生。
正像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资产阶级革命的积极评价以及阿马蒂亚森在《以自由看待发展》中的基本观点一样,生产力的发展与革新的意义并不是在于创造更多的物质,而是我们每个人都在拥有越来越多的自由。这种自由首先体现在客观的经济能力上,我们不再依赖家族势力的安全庇护,所以“教父”成为历史;我们不再需要养儿防老,所以四世同堂也成为回忆;我们甚至不再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来供养子女,所以单亲家庭成为可能。然而更加重要的是主观文化意识上的解放,个人的独立意识在这一过程中逐渐觉醒和强化,我们不再甘愿忍受传统家庭观念的束缚,开始努力寻求个人的自由与独立,甚至诉诸于叛逆的方式——身着奇装异服,头发五颜六色,满口火星词汇,新新人类这样的选择并非出于喜欢,而是借此彰显与众不同,从而证明自我的存在(我的存在还需要证明吗?是的,并不是只有笛卡尔才会思考“我思故我在”的问题)。记得埃尔顿约翰还是什么人曾经说过:如果注射维生素C是违法的,我们也会尝试的。非常贴切。
在一系列皮毛的表象变化之下,更深层的社会变革在无声无息地酝酿和发生。妇女解放运动曾创造出职业女性这一词汇,如今我们的词典里又添加了丁克家庭、单身贵族和同性恋等等新成员。无论是从传统文化、宗教或是达尔文的性选择理论出发,这些新的“家庭”形式似乎都是突变产生的怪胎或是脑震荡的后遗症,但是统计数据提醒我们事实绝非如此。Roughgarden在第一次参加洛杉矶同性恋大游行时突然意识到,这些人并不是极少数的不正常者,如果促使人选择不生育、不结婚或者同性爱的基因至少曾经有利于所在种群的生存与繁衍,那么这些基因经自然选择而保留下来就并不奇怪。只不过是部分本性一直被社会规范所压制,直到近代才逐渐得以释放而已。既然我们已经有能力独立追求并实现自身的
原则上讲,各人有各人的自由,保守者不必诋毁自由者的“道德败坏”,自由者也不必嘲讽保守者的“冥顽不化”,各人自循其道最好。可惜你我投胎之时无从选择,故而“家门逆子”屡见不鲜,加之代沟也是不可避免,所以每个人大抵都不得不夹在相互矛盾的两套文化观念之间,总免不了生出龃龉,各自为别人的“悲剧”而唏嘘,其实都是杞人忧天。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操心过度带来的未必是幸福,反而催生出许多现实的悲剧来。
当然,拥有越来越多的自由并不意味着人类注定都会变成原子个人主义者,恰恰相反,我们会具备更强的社会性,不过不再是以狭隘的家庭、家族或其他刚性的制度规范维持,而是会形成松散灵活的社会结构——只有爱和信任才是组成家庭、社区等一切社会群体的基石,其他统统是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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