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3/2008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较量,借用茨威格的比喻,是“蚂蚁战大象”。

Viktor Navorski先生,来自虚构的战乱中东欧小国Krakozhia,而后又不幸沦为无国籍难民,空降山姆大叔门前,举目无亲,几乎身无分文,英文表达能力基本上除了yes和no之外就只有Jazz。

Frank Dixon先生,本土精英,肯尼迪国际机场的新任国王,生杀大权在握,手下“奴隶”无数,只需坐在办公室晃一晃遥控器和步话机,一切尽在掌握。

诚然,Navorski有很多优点:比如说毅力,能在机场住9个月真是非比常人;再比如说勇气,能豁出脸面去靠回收手推车赚quarters,恐怕换成我没这个胆量;还有手艺,不单可以用来混饭还能泡妞,想必老兄在国内干过瓦匠……OK,这些优点也许能够帮助他在困境中生存下去,不过,也仅仅是维持生存而已,要靠单挑战胜Dixon,仍然没有任何胜算。

好在,幸运的是,Navorski这个小角色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优势:他有同情心,而且是很强烈的那种;而Dixon的同情心,似乎早被他的权力欲望吞没了。Navorski自保且不能,俨然全机场最为无助的孤儿,却还时时不忘向身边的陌生人施以援手,虽然也时不时帮倒忙;而Dixon总是强调rules,在他眼里,人都是没有感情的机械生物,这个世界是凭借权利和规则运行的。事实证明,在争夺盟友的斗争中(当然这只是非自觉的斗争),同情心远远比权力和规则更加有力量。蚂蚁可以战胜大象,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Passion -- that is the foundation of this country."这是Dixon的老上司教育Dixon的话,可惜他似乎丝毫没有理解其中的深意,直到目送对手远去,也许他都没有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他无法想象一向胆小怕事为了逃避牢狱之灾而隐姓埋名23年的印度老头会有勇气抄起拖把“劫机”;更无法相信他的“奴隶”竟会集体叛变。“难道他们不怕扣工钱、炒鱿鱼甚至坐班房?难道这世界上真有人甘愿为别人而自我牺牲?”

是的,人是自私的,但只是有限的,所以强权的效力也是有限的。
“无论人们会认为某人怎样自私,这个人的天赋中总是明显地存在着这样一些本性,这些本性使他关心别人的命运,把别人的幸福看成是自己的事情,虽然他除了看到别人幸福而感到高兴以外,一无所得。这种本性就是怜悯或同情,就是当我们 看到或逼真地想象到他人的不幸遭遇时所产生的感情。”
这是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的开篇。同情,或者说是对他人的关心,乃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基本情愫。我们的晚餐虽然不一定是面包师和屠夫的慈悲恩赐,但是一个丧失了同情心的社会也很难提供比晚餐更多的温暖,想想波澜壮阔的文化大革命吧……

对于当下中国的社会混乱状态,很多人将其归咎于“法制不健全”。然而中国的法令真的还不够多吗?我很怀疑这世界上是否还有比中国的红头文件更多的国家。更多的法令能够许诺更美好的未来吗?我很悲观。有人说美国是“法制国家”的典范,然而这个典范国家居然在使用判例制而非法典制。正如Dixon的老上司之言,这个典范国家的基础是“情”而非“法”,因为法的核心还是人。

大卫休谟说法律是按照对付“流氓”的标准设计的——所以法律必然也只能维持最低等级的道德。如果说没有法律的社会是弱肉强食的蛮荒之地,那么单纯依赖法律运行的社会也最多不过是一座秩序井然的大监狱而已。Dixon治下的肯尼迪机场就是这样一座监狱,每一个低级员工每日里循规蹈矩聊以自保,直到Navorski这个秩序破坏者突然降临。他的大手印向人们证明,除了循规蹈矩,一个人还可以做得更多,除去自己之外,世界上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生活从此翻开新的一页。

最终,在众人的支持和帮助下,Navorski成功“越狱”。而成功“越狱”的,似乎又不只是他一个人。同情心的觉醒将众多孤独的灵魂从狭隘的单人牢房中释放出来,为别人而战斗,同别人并肩战斗,这不单是一场战斗的胜利,更是对个人生命的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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