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娶亲的日子

信天翁 写于2005年07月9日

很久没有完整地写过随笔了，每一次都是只开了个头，就以“忙”为借口弃之不顾了。就这样忙忙碌碌，直到今天与一场“太阳雨”不期而遇。

刚出去的时候，雨点只是稀稀疏疏的散落着，地面几乎还是干的，抬头一望，正是天高云淡映斜阳，有意思的天气。划过脑子的头一个念头就是：晴天，下雨，这不正是狐狸娶亲的日子吗？

黑泽明的“梦”一开头就讲到，狐狸娶亲要在有太阳的日子，又不愿被人看见，所以又要下雨，于是就专门选在“太阳雨”的天气办喜事。这大概是日本的民间传说吧，我没有看过《源氏物语》，不知道这个创意从何而来，更不知为何一直对这个故事念念不忘。

我一边回想着残留在记忆中的电影片断，一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好像期待着狐狸新娘在路边的草丛中出现。不想倏忽间雨点却密了起来，于是只好到廊下避雨，人静静地站着，心已化作小男孩跑向森林，去寻访那迎亲的队伍了。

在这嘀嗒作响的雨幕中，时间仿佛也放慢了她的脚步，山川河泽、草木鱼虫乃至世间万物都和着音乐的节拍同娶亲的狐狸一起，一步一顿踏着舞步，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悠然的感觉了。

可 为什么会丢掉了这样的感觉呢？哪里有时间顾及那垂柳斜阳呢？尽管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而忙碌，甚至不知道忙的是什么，但我的的确确一直都在“忙”啊！很多时 候，其实可能并不是出于本心的忙碌，只是身边的人都在一刻不停地奔忙着，我又怎能甘落人后？于是，人与人就这样相互激励着，鼓噪着，经商赚钱、考试出国、 买房置车，即便暂时实在无事可做，也要时刻保持忙碌的心态，以备随时投入新的“战斗”，连休假也逐渐演变成在统一的时间被人像生猪一般趸到指定地点，按顺 序高效率地在围栏里走一番，只好用相机拍几张“到此一游”，就像在猪身上盖章，来向自己证明“我”的确是有过休假经历的。都市生活的节奏就这样在一个正反 馈循环中不断地被加速，在人们愈来愈快的脚步中，我们惊喜地看到GDP滚雪球般的飞速增长，尽管大多数人其实并不清楚这个数字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在亲手 铸造一个辉煌的“摩登时代”，虽然它也可能在某一天清晨化为一团泡沫。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大炼钢铁的年代，不是吗？

不 禁想起我们的“邻居”蝗虫（这门亲戚够远的），可别轻视了这些小东西，人家可是“团结就是力量”这句话的最好范例，飞蝗大军所过之处几乎寸草无存，每年给 人类农业生产带来的损失可不是个小数。最近的动物行为学研究发现，这庞大的军团的组织联络方式竟然简单到了极点，既用不着各级军衔的长官，更不设党代表， 只要大家摩擦后腿就实现了互相激励，数量积累到一定程度便腾空而起，浩浩荡荡攻城略地去了，尽管他们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为何迁徙，更不晓得目的地在何方。的 确是群没脑子的家伙！不过，我们这些有脑子的家伙的行为是不是有时候也表现得像这些没脑子的一样呢？Wilson当年在Socialbiology里把人 和蝗虫白蚁之类列在了一起，结果遭到猛烈抨击，可是现在来看人类的确已经被社会异化得面目全非了，或许我们需要一次新的文艺复兴来拯救。

我 绝不敢有半点冒犯劳动人民的意思，但还是要斗胆问一句：我们这样忙来忙去，到底是为了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随之而来的思想的“成熟”，有梦想的人越来 越少，而能够为梦想而忙碌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了，以至于这寥寥追梦者竟可以“感动中国”，难道人不应该让自己的生活感动自己吗？

回想过去的时光，抛开童年，自己更多的时候不过是在为忙碌而忙碌，或者说是在躁动的人群中亦步亦趋罢了，如此而已。直到跑丢了灵魂，才想起停下来等一等，“等我们以为无用的芝麻绿豆”，或许那才是生活的主题。

又 想起梭罗，第一次读他的书，觉得他是个疯子；第二次读，觉得他像个智者；第三次读，他俨然已是个圣人。“一个人如果不能相信每一天都有一个比他亵渎过的更 早、更神圣的曙光时辰，他一定是已经对于生命失望的了，正在摸索着一条降入黑暗去的道路。”以我平庸的才智大概是没有机会读懂生命的真谛了，能用自己的意 志控制双腿继续走完生活的道路而避免陷入黑暗便已是我最大的奢求。

孟子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且不去觊觎闻达于天下，单单在尘世间独善其身便是何等的不易；“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实践起来又是怎样的艰难。作一个茕茕孑立于现代社会的影子武士或许的确不是一项明智之举，但若是宿命使然，也就无从逃避了。

不 知过了多久，恍如隔世又像是转瞬之间，反正雨已经基本停了，可惜并没有遇到狐狸娶亲的队伍，也或许是已经从我沉思的缝隙中穿过而我还全然不觉，总之我还得 继续赶路，也许下一次我不会错过。忽然身旁传来??的响声，连忙扭头望去，却只见几只麻雀从草丛中飞出，还有就是那天边的一抹火红的晚霞，静静地望着这个 喧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