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1/2006

沉重的风筝

信天翁 写于2006年05月13日

我看见一只风筝,飞得那样低,仿佛背负着铅垂一样沉重;还看见一个人,在后面努力的追赶,他的双脚也像被锁链束缚着一般沉重,似乎总是只差那么一步……

《追风筝的人》,一年以来我买给自己读的唯一一本小说,一个医学院毕业的美籍阿富汗移民的处女作,原本打算用来拯救一个星期的枕上时间,可是在读完第二章之后,便再也没法把它放下了,其他的事情都先一边儿站,心里就只有一个声音,读下去,读下去。

是 父子,是兄弟,是朋友,是仇敌,是亲情,是友谊,是忠诚,是自私,是懦弱,是谎言,是个人情感的战斗,是小说生命的源泉……关于人性,我所看到书评已经谈 论的够多了,然而,如果只限于这些,那么它就可能只是一个平庸的故事,而不会成为那只让人不能忘记的风筝??风筝之所以沉重,是因为它被强加了太多的负 重,那是社会送给每一个阿米尔和哈桑的“生日礼物”,除了接受,他们(也是我们)别无选择。

他是主人,他是仆人;他是普什图,他是哈扎拉; 他是逊尼派,他是什叶派,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被这些他们所不能理解的标签所分隔开来,尽管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尽管他们事实上拥有同一 位父亲。无论是平凡的阿米尔和哈桑,还是高高在上的查希尔国王或者卡尔扎伊,都不得不接受社会为他们预定的座位??阿米尔不再是阿米尔,哈桑也不再是哈 桑,他们必须戴上社会分给他们的面具。哈桑总是说“为你,千千万万遍”,而阿米尔却选择冷酷的逃避,这样的悲剧性结果并不单单是个性差异所造成的,在这些 年少无知的孩子的潜意识里早已被灌输了相应于自身社会地位的“应该”与“不应该”,一个哈扎拉仆人理应为主人尽忠,而高贵的普什图少爷不值得为一个卑贱的 哈扎拉仆人冒任何风险。“阿米尔和哈桑,喀布尔的哈里发”,这样的誓言只能是石榴树下的童话,“王子与贫儿”不可能成为兄弟,因为他们命中注定不平等。包 括阿米尔重返阿富汗的自我救赎行为,也只不过是在获知与哈桑的兄弟关系之后,也就是说,他仍然没有证明自己已经找到了“重新成为好人的路”。

自 从好奇心诱使潘多拉打开了那只魔盒,人类就注定无法避免一些与生俱来的品性上的弱点,胆小或者暴虐、自私或者贪婪,这些本性之恶往往会在幼年时就暴露出来 (其实在婴儿身上就已尽显无遗),但这并不足以泯灭完美社会的愿景,因为借助于教育,每个人都有充分的时间剿灭至少是镇压这些邪念以成长为一个性格完善的 成熟个人。不幸的是,社会性的偏见为这些人性的阴影提供了藏身之所,使之得以在体内寄生发育为蚕食灵魂的恶魔,使心灵的病害四处散播,进而加深已有的并创 造新的偏见。就如欧洲人之于犹太人,犹太人之于巴勒斯坦人,就如在我亲眼见到第一个日本人之前,我已经学会了对东洋岛国的深深反感甚至是仇恨,这并不像是 一场喜剧的开局。

不可否认,有些时候我们在怀念逝去的和谐时代,怀念那个时代的美德,比如那些关于忠诚的故事,但是那并不公平,那些美丽的 传说都是建立在个人的悲剧之上,就如同哈桑对阿米尔的忠诚会被描述为正面的封建故事。而在我们这个时代,尊重个人必然要成为每个现代社会的基础性共识,这 与宗教无关,无论在美国,中国,伊朗还是阿富汗,如果有一种“文明”反对个人的解放,那么,它必将被颠覆和改变,我们无需惋惜什么。但现实并不乐观,推翻 了塔利班,并不一定意味着解放;在伊拉克,逊尼派与什叶派的流血冲突已经令人麻木,难道他们不都是同一个真主的子民吗?即便是小说的作者所标榜的“自由民 主的美国”,偏见也依然广泛存在,阿拉伯人要在海关饱受责难,西班牙语移民的抗议声浪尚未平息。四海皆兄弟,这个梦到底有多远?

我听见萨义德说:“I would like to believe that Mentalism has had a place in the long and often interrupted road to human freedom."

为了解放那沉重的风筝,
我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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